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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介紹過三位外國導演拍攝的《東京狂想曲》之〈搖擺東京〉,原因只是長度適合,而且覺得蒼井優還不錯,不然其實沒特別偏好。歐美導演對東京元素的攫取和想像有點「怪異」,韓國導演的〈搖擺東京〉稍微好一些,也不是很深刻。 但311大地震那時,腦中卻不由自主的浮現這個畫面了: 〈搖擺東京〉描述東京進入「宅」時代,大家都成為「繭居族」,足不出戶、人與人失去正面溝通的能力,街上空無一人,連外送披薩都由機器人代勞。但是突如其來的大地震,天搖地動,把大家都「震」出來了。   親身經歷才知道,韓國導演對於東京人面對地震的猜想並不成立,因為根本沒有「大家都跑出來」的畫面,日本的地震防災訓練告訴大家如何在家中找尋安全的掩蔽點,慌亂跑出來是不正確的。當時正巧出門的我站在巷口,根本沒看見驚慌失措跑出來的鄰居。 儘管如此,目睹整個巷道與電線桿劇烈起伏搖晃的景象,還是讓我不禁想起了電影的場景。 (東京住處的巷道) 七月底學期結束,八月之後從東京回到台北,因為兩地同時是暑假的關係,感覺也沒什麼不同,卻是逼近九月,才有種「回到現實」的感覺。像我這種「非舞台型」人物,從事的卻是「舞台型」工作,每次假期過後都要「reset」才行。因為與內在體質不合,所以不管已經工作多久都無法改變。   在東京的時候用不到「reset」,現在必須趕快把按鈕找出來。 這時不知怎麼,幾個〈搖擺東京〉的畫面忽然又跳了出來: 蒼井優飾演的披薩外送小妹,因為地震搖晃昏倒了。驚慌的「宅男」在手足無措下,忽然發現女孩身上有按鈕。於是他按了。     啊~~啊~誰來幫我把按鈕(哪裡?)按下去啊。  

【東京朝顏】09.考驗

【聯合副刊】2011.08.29 我身邊的女性朋友對樂透多半沒有夢想,但說到若獲鉅額獎金,已婚者幾乎都異口同聲說絕不想告訴另一半。我曾想過如果情侶一方獲得鉅款,兩人關係一定會生變,因為人生規畫恐將不同,不知原來之於夫妻也很「危險」。看來兩人關係真是隨時都充滿考驗。中獎「樂事」已是如此,災難更是。 許多不離不棄的故事在震災中上演;進入災後四個月,倖存者的後遺症也逐漸出現。以家庭關係來說,新聞已報導災後訴請離婚事件增多,主要是因為災難時忽然發現另一半居然自顧自的逃生,或者只顧保護他最重要的東西(不是自己),而生出無法「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領悟。 被核災波及的東京,擁核與反核的疑慮也成為家庭摩擦的來源,因為這已經不是紙上議題,能不能吃關東的魚?要不要為小孩遷居?都是無法逃避的生活實踐,有的甚至連人生觀也起了變化。 「我先生說人生苦短,我們應該每年各自給對方幾個月自由自在、離家不歸的時間。」我的東京朋友說。 我說,這是地震後的體認嗎?她說:「才怪!他早就想了,地震只是個藉口。哼哼。」 counter

【東京朝顏】08.人身事故

【聯合副刊】2011.08.22 「對不起,因為碰到人身事故,所以會慢一點到。」東京朋友這麼說。我知道對方沒有說謊,因為我也在電車上看到跑馬燈了。「事故」泛指交通事故,「人身事故」就是發生「人的交通事故」了。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電車的「人身事故」多半是自殺,頻率之高雖難說是天天都有,但也已經是讓人見怪不怪的地步了。就算某些站已加裝透明圍欄,也防不勝防。 東京人的生命大概有一半都耗費在電車上,大東京區幅員廣大,說是住東京、在東京上班,但實際上上班族每天花兩、三個小時以上通勤是稀鬆平常的。通勤電車上經常擁擠不堪,大家不是面無表情就是倦容滿布,彼此呼吸著對方吐出的穢氣。若加上在公司壓力大、老是有裁員危機、家庭關係不佳,等電車等著等著忽然縱身躍下,畫面雖怵目驚心,但那種心情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電車的快速便捷,連結了、改變了都市的距離,但也把「空間的戰線」拉大,逃脫更加困難。像日復一日、風景一陳不變的命運鎖鏈,鎖住了所有的人生。

下北沢的約定

我和Yuko有兩個約定,一個是東大駒場校區,一個是下北沢。前者是她的母校,後者是她的「後花園」,可說是從青春歲月一直到目前的人生場域。 約定從2008到2010,總是時間匆匆無法實現,然後是2011以為時間很多,結果還是拖到最後沒時間才驚覺,「如果不是因為地震攪局也許不會這麼匆促。」她說。但也是因為地震的無常,覺得很多約定不該一拖再拖。下北沢跟吉祥寺、自由之丘、代官山等一樣,都是在時裝雜誌、節目上並列的年輕人時髦之區,這裡鄰近東大駒場校區以及明治大學文學部和泉校區,加上小劇場林立,所以在此逛街約會的大學生很多。 不過下北沢在歷史發展上其實是「庶民市集」起家,在關東大地震以及戰敗後物資缺乏的時代,類似黑市交易(「 闇市 」)的庶民自由經濟在東京多處發展起來,下北沢也是其中之一。譬如現在所見的食品市場、古着屋、雜貨舖等等都有歷史風格的遺留,店主人用自己批來的貨色,經營著買賣,和一般店家不太一樣。之後在八0年代,擁有多家直營劇場的「本多劇場集團」在此處設點,帶動了下北沢的前衛藝術性,也是許多知名藝人的搖籃。   一邊是各式各樣庶民與時尚交錯的店家,一邊是小劇場與飲食街,下北沢店舖要在下午三點之後才會逐漸「醒來」,入夜之後則是劇場活動的熱鬧。   這樣有歷史的地方,匯聚成下北沢獨特的人文性,但在「外觀」上是比不上新興(翻新)時尚購物區的,井之頭線和小田急線交錯的電車站小而老舊,建築多半是舊公寓,有些新店家做了外牆的翻新,有些則以原有面目見人,巷弄窄窄小小,店內空間也不大。比起吉祥寺、自由之丘、代官山,下北沢似乎不夠「窗明几淨」的一致性,貨價也不便宜,若是抱著血拼心態的觀光客恐怕會「失望」。就算是慕名來朝聖,初到者也會對這塊看似「破舊」的區域感到困惑。   可就是在這小巷弄中穿梭、就是沒有「一致性」,自有「下北沢風情」。而且委身在這裡的小店有一種歷史的餘韻,個體性的服飾店很多都不是大批發貨源,有些店主人是半百以上、風韻依舊的女人,像是戰後「闇市」時期舶來品委託行的買賣,貨源很是特別。所以,雖說下北沢是大學生愛逛愛買的年輕人匯聚之區,又有前衛的藝術劇場,卻非充斥著「只許年輕不許老」的衣飾,其中有不少具成熟質感、又不容易「撞衫」的獨立服飾小店,即使居身在新舊交錯的巷弄間,也有自己的姿態。   當然「都更」計畫也找上了下北沢,正在進行的是...

【東京朝顏】07.夏日飛蟲

【聯合副刊】2011.08.14 好像有魔法一樣,夏至那天全日本忽然都進入夏天了。說忽然,是因為前一天還在涼爽的25℃,一夕間便飆到31-35℃的高溫,空氣也轉向夏日獨有的溫溽黏膩。因為住處鄰近校區的關係,夏季從林木草叢中「甦醒」的不明蟲子很多。這時我不禁宣揚起「電蚊拍」的好處,不過東京朋友笑說也許是因為這裡的蚊子不像台灣那麼「強大」,最多就是在陽台、玄關掛上小小的「驅蟲器」便已足夠。 那天搭電車時,擁擠的車內對面站著瀏海夾著小小的、銀亮甲蟲髮夾的女生,專注看著掌中書。我也看著看著但忽然恍神發現甲蟲動了起來……兩秒後驚覺:天啊,那不是髮夾是一隻真的蟲!一時間猶豫著該如何時,女生就到站帶著蟲走出去了! 也許來自自然的蟲子只要「驅掉」即可,不必趕盡殺絕。但對於具「海陸空」三棲能量、不請自來的「居家型髒蟲」就很難有惻隱之心,雖尚未見其蹤,但電視強力的殺蟲劑廣告已經讓我「草木皆兵」,速速去買來備用。 飛蟲大作戰、節電大作戰,震災之後的夏日考驗真正開始了。

漫步南青山

最後的演講過後,天氣忽然變涼了一些,原本不打算再進都心的我,還是忍不住去「走很長的路」了。多長我也沒算,但肯定比在台北時從工作單位經敦化南路走回家還長。路線如下:1、地鐵「表參道站」下→往南青山方向→2、根津美術館→3、青山靈園→走過地鐵「乃木坂」站→前往4、「國立新美術館」→5、東京中城「Tokyo Midtown」 回來時H君笑說「這是約女生女生都不肯走的路線」,因為很「無聊」、走路很累、而且還經過墳墓,一點都不浪漫,絕對會被歸為「拒絕往來戶」。遠不如直接前往「東京中城」或六本木Hills等逛街,並且在具設計感的咖啡店喝咖啡(假裝自己也是時尚窗景的一部分)。我大笑,這是怨念甚深的男生心底話嗎?   但走路這件事如果有掃興的人跟著,的確不如自己漫步來得好,不然連風景都變差了。我知道我走了一個下午,邊走邊看邊冥想,卻覺得時間過得很快。當然也是因為天氣涼爽的關係,酷熱之下肯定有一種行軍的苦處。 這條路一點都不「無聊」。 以安藤忠雄設計的「表參道Hill」為中心的表參道精品大道,是觀光客時尚「朝聖」的名品街,人潮絡繹不絕。相對之下,表參道另一頭、也是精品匯聚的的南青山一帶就顯得低調許多,低調又有風格,在不擁擠的路上欣賞櫥窗、走走停停,覺得很舒服。     走到底的十字路口對面是根津美術館,竹林造景之間有種幽隱靜好的氣質。   右轉後直走,便進入這條路線的重頭戲「青山靈園」區,從明治時期以來存在至今的墓區,有許多名人的墓葬,深具歷史意義,也是賞櫻名所。但儘管如此,「青山靈園」其實也就是佔地廣大的公墓,就算是週末午後,告別根津美術館預備穿越墓園的人似乎只有我。我可以明白為什麼H君說約女生女生會拒絕,想想大好週末居然約在墓園,如果到時還眼神閃閃發亮、抱著心儀古人的墓碑,大談近代藝術史文化史之類,不被視為精神狀況有問題的「怪咖」才怪。   但撇開墓園不說,穿越這個區域有難得的幽靜,而且綠葉蓊鬱,非常清涼。只是四處空無一「人」,走來心裡不免有些「異狀」,不妙的是忽然下了雨。但要前往國立新美術館的我只能繼續向前走。   有很多路一旦「走進去」,就只有「走過去」,是無法回頭的。 奇怪的是綿綿細雨中橫越了青山靈園後,雨也立刻歇止,原本準備到地鐵乃木坂站就打道回府...

【東京朝顏】06.儀式

【聯合副刊】2011.08.08 走過著名的大禮堂時,我問:「什麼時候使用?」「譬如開學典禮。」我笑:「大學開學典禮?」「嗯,那是重要的儀式。」311震災(核災)當時,我問東京朋友要不要前往南方避難,她說:「現在走不開,因為擔任兒子幼稚園畢業典禮的總召。」「什麼?幼稚園!」「是的,那是重要的儀式。」 但因為震災太嚴重,大學不僅紛紛取消畢業典禮,連入學式也取消了。 「開學儀式很重要,很多學生和家長是帶著榮耀來參加的。」不僅入學如此,畢業也是、入社也是、退休也是……這個社會需要的團體認同遠遠大過個人認同,透過儀式宣告人生階段的完成(或制約)不可或缺。 災區的復學一直延到五月才能開始,校長帶著在災難中倖存的孩子進行入學式,畫面感人又感傷。一向對儀式「無感」的我,關於這個社會對儀式的「迷戀」不是很能理解,但此刻我彷彿能透過儀式看見療癒與前進的力量。 也許我不喜歡儀式,是因為儀式的氣氛,那種缺乏重點、「只是儀式嘛」的氣氛,讓人覺得出席的人像個傻瓜。

【東京朝顏】05.約束

【聯合副刊】2011.08.01 「約束」兩個字是「約定」的日語。用「約束」來代表約定,在使用中文的人眼裡,似乎特別有著「強制心志」的味道,雖然這樣的聯想在日語裡是不必要的。災後三個月,災區故事持續進行,莫大悲傷來自無法完成的約定。自責的老伴:「為什麼我的手不能再握緊一點?」悲傷的父親:「當初女兒不要來找我就好了。」訥訥的中學生:「媽媽說要抓緊,但她轉眼就不見了啊。」獨存的男人:「我們約好要結婚的,今年。」夫妻的、親子的、情人的約定,都被海嘯沖走了。 約定通常出自於彼此的心意,所以如果要「強制心志」來完成,似乎就不美了。但如果知道約定可能終結在不可測的災難裡,那麼抱持著「強制心志的約束力」也要做到,不正是動人的嗎? 暫居東京,受到震災末端小小波及的我,也被取消了一些約定。那時我便想,說出「雖然暫時取消,但只要你一回到東京,我就去完成約定」的人存不存在呢? 關鍵時刻,心意如果沒有立刻和重要的人站在一起,也許,就準備失去對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