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頒獎

1996.初刊/ 2004《名家極短篇》

自從他知道畢業班學生有意發起全校老師票選活動,便開始感到不安了。當然,他並非怕學生會給他一個什麼可笑的頭銜,相反的,他是害怕得到太多的擁戴,那麼,在這個學校裡他的處境就愈來愈辛苦了。從找學校教書開始,他就為自己俊美的外型所累,比方有一回他差點就拿到聘書了,臨時卻接到抱歉的電話。經側面消息才知是因為此校女生太多,校方寧可防範於先的緣故。他很清楚自己集各種優良條件於一身:瀟灑、年輕、最高學府博士候選人、學商業卻懂音樂、藝術,談吐不俗,更重要的是未婚。有這些條件他想不自負都不行,在校的時候已有不少女同學投懷送抱了,也難怪學校會擔心那些不經人事的女學生會因迷戀他而爆發師生戀的困擾。

所以,當他進入這所學院任教的時候就警惕自己千萬別鋒芒太露。可是有什麼法子呢?只能說是風采遮不住吧,他再怎麼樸素也還是一張俊臉,再怎麼內斂也總是得開口講話,至於他那些優良條件也在無意脫口中,由一向擅於打聽的學生們傳遍校園。不在他所能控制中的,什麼「最有價值單身漢」、「最具魅力男老師」等標籤一個個的貼在他背後,他知道自己成為學生(尤其是女學生)崇拜的對象了,甚至連學校未婚女老師也有意無意的在他面前挑起眉毛,更糟糕的是學校開始密切注意他的言行,部份男老師也發出他太過招搖的批評。

他感到冤枉極了。像他這樣安分而優秀的人在團體裡真的這麼難生存嗎?雖然對他青睞的學生、老師不少,可是有格調的他絕不可能照單全收的,只是,總不能拒人於千里吧。如果說同事間聊聊天、吃吃飯,就教對方傾心以待,他又能奈何?而學生的崇拜,他除了微笑相應之外,又該如何?難難難,真是太為難了。

學生的票選活動如期展開,每天都有新的耳語,當然,謎底要到最後才會揭曉。這種等候審判似的滋味讓許多老師深深不以為然,上課時的氣氛頓時怪異起來。他也感受到這種不尋常的氣氛,學生們像是有了尚方寶劍似的,越來越大膽。這種大膽,怎麼說呢?別的老師一致認為是一種挑釁,覺得侵犯了師者的尊嚴。可是他沒有說出來,其實學生對他與其說是挑釁,不如說是挑逗。是的,挑逗。他簡直可以看到那些快畢業的、有著美好身段的女學生搧著睫毛的眼睛就要噴出火來;以及有事沒事就帶著醋勁逼問他和學校女老師之間的韻事;不然則要他發表對她們這年紀女孩的看法,譬如會不會動心之類的問題。無論他給什麼答案,學生們都尖聲怪叫,像見到大明星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這就是他的魅力吧。如果說在他的內心沒有一絲絲得意,那是騙人的,但是他更在乎自己在學校的位子。

因此他開始有意無意地暗示著學生自己不想成為票選明星的心意,一方面或多或少的附和著學校老師對學生「挑釁說」的理論;只有一點他做不到,就是設法讓自己惹人厭。基本上他是個很珍愛自己的人,要想辦法把自己弄得不可愛,簡直比失業還令他痛苦。

就到揭曉的時刻了。
在意料之中,他收到了畢聯會發的領獎通知。

林秀雪老師得到最有氣質獎,周宗德是最有「份量」獎,常常口沫橫飛的則獲頒「天降甘霖」獎,還有最佳「苦旦」獎,以及最有人緣獎等等千奇百怪的項目。場內熱鬧非凡,到處都是學生的嘻笑聲。老師到場的卻寥寥無幾。

有學生謠傳著他將得到最具「票房」的封號,偷瞄著他曖昧的怪笑著。這時他真正緊張起來,當下打定主意,在學生請他上臺時他就搶先致謝詞,然後請他們別宣布獎項,他心領便是。

他果然這麼做了。

在一片愕然中,學生仍然宣布他得到了「最佳自作多情」獎。而且愕然的狀況沒有維持太久,全場立刻陷入瘋狂的爆笑裡,場面混亂到沒有人記得該上臺去頒獎給他,使他以便於能從臺上匆匆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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