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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

2007.1.24╱自由副刊

很多東西看多了就會膩,但煙火不管看幾次總是讓人很興奮。本來烏漆抹黑的夜空竟然迸出絢爛的火花,就像不可能的夢想忽然實現。雖然最近因為101大樓成為新地標,跨年晚會的煙火總是引人注目,但我們歷史最久的年度煙火盛會就是在國慶日舉行。壯觀的煙火當然可以用來匹配國恩家慶的氣勢,但一旦連結了政治的意義,就少了些浪漫的遐想。所以,那時因為大批人潮圍觀煙火,使我塞車在札幌街上動彈不得時,便直覺反應:今天是日本的國家慶典嗎?

「是因為夏天來了。」旅館櫃檯人員非常平靜的回答我。
就這樣?我滿腹狐疑。但那人不像在敷衍我。

放好行李後又忍不住跑出去看,散場的街道像嘉年華會,青年男女都身著七彩的夏日浴衣,紮上俏麗的髮束,搖著團扇,笑語盈盈地漫步著。雖然已近深夜,卻覺得無限繽紛。

後來才知道,夏天的日本整個就是煙火的放射台,搜尋網站的各地花火情報洋洋灑灑一長串,令人眼花撩亂。

也許是煙花那種在剎挪爆發極致美麗的姿態,正好與櫻花瞬間滿開又凋落的絕美相似,所以日本對煙火十分迷戀;也或許是因為春天有櫻花、秋天可賞楓、冬天就是雪祭,唯獨夏天是「空白」的,所以就把煙火和熱情的季節相連,成為夏季的儀式。

比起和嚴肅的政治節慶結合,大家歡天喜地結伴去看煙火,只不過為了簡單的一句:「因為夏天來了」呀,這麼理直氣壯的開心,想來就有點興奮呢。

我看煙火不會許願,但是會感動,好像生命即使短暫卻如此精采,有種不忍但無憾的滿足。所以,放煙火一定要一整批,不宜孤零零的,不然便分外淒涼。

那次到洞爺湖時正大雨滂沱,雖然飯店資料說八月的湖上每夜都會施放煙火,但這天氣哪有可能?不只煙火不可能,連遊興都大減。坐在溫泉旅館的窗邊,望著黑壓壓的湖面,還真有「所為何來」的感嘆。

正大感無聊之際,忽然聽見湖上有鼕鼕聲響,我把臉貼上窗玻璃,看見湖心有紅光一點,似乎是船。之後便有擴音器傳出八點即將施放煙火的廣播。

這時雨已變成牛毛細,水氣仍盛。原來夏日的儀式是不能輕言放棄的。

船沿著湖周一圈孤單的施放煙火,一朵一朵,射上天空,熱情的火花很快被水氣澆熄,星星落下。因為大家都躲在房內,湖邊看起來很蕭條,沒有歡呼,也沒有鼓掌。我湊在窗口看著看著,覺得真是寂寞。

但是在函館那次就不一樣。

原來就預定了能看見港灣的房間,拿鑰匙的時候,櫃檯先生很熱心的跟我說:明天晚上要記得早點回來看煙火,妳就算回到房間也能看得到呢。

因為覺得麻煩,我一向沒有趕熱鬧的興致,也沒有非在什麼時候一定要去到什麼地方的念頭。總覺得看緣分,旅途中能遇見什麼就享受什麼。

不過,在安排好這次行程之後查閱資料,就知道會碰到這年在函館舉行的、全北海道夏日花火大會了,所以是有點期待的。

吃過晚飯我先去散步。街上已充滿喜悅的騷動,忽然大家都變成相識的人一樣,一起並肩往港邊走去。

第一次在施放現場看煙火,聲響和氣味都如此濃烈。港邊密密麻麻坐滿了人,煙火一放,大家一起鼓掌歡呼、一起讚嘆、一起沾染煙花餘火的流星。煙火秀長達兩個小時,即使後來我跑回房間沐浴休息,窗外的燦爛還是一直陪伴著我。

煙火就是要這樣肩並著肩一起看,才有幸福感。

因為住家地理位置的關係,在台北我可以從陽台看見體育場和市政府附近施放的煙火。大部分是因為演唱會、球賽等活動,散場時天空碰碰作響,弄幾朵煙花代表珍重再見。不是「主秀」的煙火,連樣式都有點老套,像花錢請來的鼓掌部隊,看的人都有點尷尬,久了就失去興致。

接著好多年,附近的歡樂聚會愈來愈少,集會遊行的場子越來越多。無論來自哪個路數,我們都躬逢其盛。

小外甥女問我:「阿姨,為什麼要遊行?」
「因為有許多人想大聲表達意見讓大家知道。」
「可是為什麼沒有好玩的遊行?」
「也可以呀,如果有人申請的話。」
「那我一定要去。」

只有快樂的聚會才會放煙火,所以能看見煙火的次數就漸漸少了。加上煩人的事情一多,便開始覺得煙火的浪漫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些東西只是在滿足那些不識愁滋味的青春年少而已。

想法一轉成這樣,很多事突然就變得乏味起來。擔心自己變成周作人筆下那種「粗鄙乾燥」的貨色,還是得把生活裡的閒情逸致找回來才行。

接近二OO六跨年時,據說信義商圈會有超乎水準的煙火盛會,特別是SONY企業在101大樓砸下鉅資,準備給世人難忘的震撼畫面,更是精采可期。

我興致勃勃在陽台等待著,時間一到,整幢101大樓忽然明亮如火,像燃料十足的巨大火箭,咻咻咻,由下到上,層層射出花式煙火。群眾的歡呼聲也很驚人,衝向夜空傳到我所在的陽台。

真是震撼啊,這就是新科技的煙火。
其實我有點失落。

我的夢幻煙火,還是要像降落傘一樣,用各種炫奇的姿勢在夜空中打開,之後有如仙女棒將美夢成真的金粉灑下,溫柔的覆蓋所有看煙火的人。瞬間的悸動就能在心中慢慢渲染、渲染,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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