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生活安頓好後一星期,我就想去上日文課了。言語社會研究所系館的一樓就是「留學生中心」,提供外國留學生免費的日語課程(*註)。但我並非留學生,這段期間也非為「衝考試」而來。去辦公室詢問時,對方看我登記身分是研究員好像有點困惑,加上每次經過開放的交流室,總看見╱聽見來自韓國與大陸的「研究生」(這兩國佔日本留學生人數前二名)在高談闊論,不論在「層次」或興趣上都格格不入。 後來就決定去公民館「講日語」了。因為公民館是市民服務機構,每天都有不同的課程免費提供給市民,由已退休的中老年義工媽媽或伯伯所擔任的一對一日語會話課,就是提供給外來新住民練習日語、適應生活的課程。
因為義工不是語文專業老師,多半也不會其他語言,在一個半小時內就是不停的用日語聊天、說話,所以我說是「講」日語不是「學」日語,沒有任何日語基礎的人是不適合的。
第一次我提早到了,應該是有點緊張,畢竟很久沒有機會說日語了。站在安靜的走廊偷窺著教室,莫名的怯場。等一下該「說」什麼呢?我本來就很慢熱,跟陌生人「對看」更是尷尬,何況還要用外國語。不過時間一到,我立刻就走進去了。迎向我的就是大約六十多歲的田中館女士。已經在此服務多年的田中館女士經驗豐富,我們很順暢的聊了一個多小時。
每個星期六我都從田中館女士那裡得到不少建議,譬如何時有花火大會、何處有夏日祭典。她非常喜歡美術、繪畫,知道我研究古典文學,常常跟我討論古代山水畫或仕女圖,並推薦我去哪裡看展覽。當然也聊生活,從讀書、旅行,聊到柴米油鹽、婚姻家庭。然後我說想去看「崖上的波妞」,下次便把時刻表和電影院的位置列印給我。
儘管如此,我們並沒有「課外」的活動。只有一次,其他與台灣留學生一對一會話的幾位義工媽媽,約我們這組課後一起去吃午飯。經過那次用餐,我更喜歡田中館女士了。因為不論氣質、談吐、對應態度,都是在幾位義工媽媽裡和我最相投的。人與人之間真的很奇妙,好像相同磁場的就會自己來相見一樣。
田中館女士知道我在東京的時間只有幾個月,但是不知道我何時離開。我也沒有說。最後一次上課的時候,她正興致勃勃的分享著上週去上野國立美術館看畫展的心得,並幫我帶了繪畫明信片作為禮物。我拿在手裡看著,好像拿著餞別禮似的,忽然有點感傷。然後想到自己原來想帶禮物給她,又怕太過突兀而作罷,感到懊惱。
「今天是我最後一次來上課了。」我說。
「這樣啊。」她很驚訝...